這些日子一直在下雨,心也跟著惆悵起來,連接天地的有雨、有雪,但在我和故鄉(xiāng)之間,能自由穿行的只有風。坐在電腦前我想干會兒活,可總是不知不覺地放下。
在家鄉(xiāng)春風會一夜吹綠了萬水千山,但是秋風也會一夜之間揪光樹上所有的葉子。小時我常騎在院子外的木頭堆上,看著風把落葉、草屑、還有廢紙片吹到墻角,然后不停地翻,那時的我懵懂著,因為芝麻粒大的小事快樂或憂傷。
人說一念千里,現(xiàn)在回想起來,家鄉(xiāng)度過的童年,即是天堂。十多歲時,爸爸還給我洗頭發(fā),媽媽讓我洗碗時,我翹著白嫩的手指,手摸著碗邊就是不干活。爸爸總是想方設法讓我高興,他給我買帶金絲的彩色綢子,給我戴那種點綴著綠葉的粉色花朵,我花枝招展地跑來跑去,但野蠻得忘了自己是男是女。記得鄰居有個男孩,他把他爸爸的墨鏡偷出來得意洋洋地戴著。記不得因為什么我們吵了起來,我拿了家里的鋤頭就去打他,墨鏡掉了下來,摔個粉碎,他媽媽領著他來告狀,我則心里擔心著父母要不要給他家賠錢。
記不得從小到大我到底惹了多少禍,但是我總能得到大家的寬恕和原諒。妹妹經(jīng)常向我抱怨父母的偏心,開始我并不覺得。直到有一天,我妹妹在她家的微波爐里發(fā)現(xiàn)了四個獼猴桃,她很奇怪地問是誰把水果放在里面的,我媽媽才不好意思地說是她放的,因為我妹妹吃得太快,我又不知道吃,所以她放起來,準備我想吃的時候她再拿出來。我不知妹妹當時心里怎么想。這樣的事情越來越多,直到后來發(fā)展到我家的冰箱里全是雞肉,妹妹家的冰箱全是雞頭,雞翅膀,還有雞腳。有時,我也常常嘆氣,我不知我的父母是怎么了!
來深圳的初衷,據(jù)說是為了追夢,追逐自己的事業(yè)還有愛情,可是因為生存的壓力,我與理想背道而馳。秋天來了,我時常覺得冷風吹進了衣服,掠走了身上的溫度,冷得直逼心窩。為了一個虛無飄渺的夢,我和我的親人付出了那么多,來深圳的前十年,我甚至沒有辦法讓父母和我一起在深圳生活,每每想起這些,我總是不安,惆悵像無邊無際的網(wǎng),我想把它收回來,卻無處安放。有時還記得五歲時自己從山東回到東北,我不知自己什么時候下的火車,只記得醒來時給人從馬車上的被窩里抱出來,頭上是點點的寒星,我想忘記那天的情形,我想記得家鄉(xiāng)燃起的炊煙,還有晚上的燈光,哪怕如豆,也讓我感覺到溫暖!
我還不是很老,離墳墓也很遠,但見識了太多的悲歡離合,牽腸掛肚的記憶是那么多。相由心生,于是長得有點弱勢,有時路上也會遇到攔路的小狗,對著我像模像樣地叫著,很想一腳踢過去,告訴它,不要叫著這么猖狂!
經(jīng)常想起家鄉(xiāng)的秋天,天空湛藍,不見一絲云彩,有大雁如剪影般印在天上,它們在尋找、在跋涉,一如現(xiàn)在的我。雖然總是一副舍身忘死都不忌諱的樣子,雖然從來不想背離斯文,但我跟不上比萬花筒變得還快的社會,我覺得很累,我想踩著父母的鄉(xiāng)音,隨著他們的身影,走向家的方向,可我回去不了,而且也無家可回,但是我想家!
曾經(jīng)很看不起農(nóng)村婦女蓬頭垢面,呼天搶地的樣子,但是我現(xiàn)在心里也一百次地呼喊著:”我可怎么活!“記得有一次在洗澡的時候,我看著淚珠從睫毛上滴下來,變成圓圓的水珠,落在瓷磚地面上,破碎了,于是止不住一個人在洗手間里嚎啕起來,我想哭,我真的很想爸爸、媽媽,我想家!
我想念家鄉(xiāng)的野花,我想念那些我偷偷摸摸地看守著的鳥窩,我想念那些清香、松軟的榆錢,也想念那些搶著教我畫畫彈琴的兄弟姐妹,我曾經(jīng)在那里像男孩子一樣野得天昏地暗,我辛苦勞作的父母只是拉長了尾音,叫著我回家吃飯,我想念一家人圍在一起吃飯的日子,如果時光可以倒流,我也愿意每天都洗碗,做飯!
再次回到家鄉(xiāng),木板的院墻已經(jīng)破敗,只有大門看起來還算結實,小時我曾經(jīng)把繩子栓在門框上蕩秋千,妹妹曾經(jīng)淘氣地在門上寫著我們姐弟四個人的名字,標題是——我家有?,F(xiàn)在站在門前,仿佛還能聽見笑聲,依稀還能聞到爸爸給我種的花兒散發(fā)的清香,但那可愛的農(nóng)村院落已經(jīng)歸于安靜。
我留戀著,卻再也回不到過去!
深圳的夜空雖然沒有星星,但是天亮時一樣有耀眼的太陽,我想迎著陽光去擁抱生活,如果必須向相反的方向,那么我也想像自己身披著陽光,仿佛有很多要話,最終還是無語,下雨的時候我是這么想家!(作者:關小?。?/p>